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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 Vol. 44 Issue (3):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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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本文  

戴海斌. 余联沅:从“铁面御史”到“洋务干员”——上海道研究的一个个案[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 44(3): 23-30.
DAI Hai-bin. Yu Lian-yuan: From an "Impartial and Incorruptible Censor" to a "Capable Specialist in Foreign Affairs": A Case-study Concerning Shanghai Road[J]. Journal of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2012, 44(3): 23-30.
余联沅:从“铁面御史”到“洋务干员”——上海道研究的一个个案
戴海斌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上海,200235)
摘要:余联沅基本属于在传统教育、科举体制下养成的官僚。三十年京官生涯,几与洋务绝缘,更不知外交为何事。他纠弹洋务、搏击权要、激浊扬清的风格堪称凌厉,在史上赢得“铁面御史”的称誉。外放道员后,尤其在上海道任上,免不了被新鲜事物耳濡目染,躲不开与各路外人往来酬答,他身上原有的“清流”底色,也被渐渐淘洗。作为地方官主持“东南互保”,即最为人知的一桩业绩。他本人以开明、务实的形象,成为中外人士所瞩目的洋务干员。余联沅这一番“转变”,深富历史意味,可以为晚清洋务官僚的养成模式提供参照。
关键词余联沅    铁面御史    上海道    洋务    东南互保    
Yu Lian-yuan: From an "Impartial and Incorruptible Censor" to a "Capable Specialist in Foreign Affairs": A Case-study Concerning Shanghai Road
DAI Hai-bin
Abstract: Yu Lian-yuan was primarily an official who rose to power through traditional education and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system. Serving in the capital for thirty years, he lacked knowledge of foreign affairs. He had been honored as an "impartial and incorruptible Censor" because of his fierce inquisition and hard lined criticism of dignitaries and their foreign dealings. However, since he started working in the provinces, particularly on Shanghai Road, his image as a member of the "clean stream party" gradually changed in the process due to unavoidable frequent contact with foreigners. Practical and open-minded, he became famous as a capable specialist in foreign affairs, well-known mostly for his active role in contracting the treaties of "mutual defense in southeast China." Yu's transformation is significant insofar as it enables us to understand the becoming of the officials, who were in charge of foreign affairs during the late Qing Dynasty.
Keywords: Yu Lian-yuan    impartial and incorruptible Censor    Shanghai Road    foreign affairs    "mutual defense in southeast China"    

余联沅(1845—1901)是较少为人所道的一位晚清官员,在上海道任内经历庚子事变,以地方官身份主持“东南互保”交涉,或许是他一生中影响最大、也最为人知的一桩业绩了。《上海县续志》述其生平:“余联沅,字搢珊,湖北孝感人。光绪三年进士,二十五年任苏淞太道。越明年,北方拳匪乱,中外失和,通商各国调战舰集沪滨,内地匪徒蠢动。联沅禀承南洋大臣,与各国领事议定东南互保约款,饬县严惩土匪,地方赖以安谧。”《上海研究资料续集》所录人物条目,亦重其经营“互保”的勋劳,谓经此一役“声名一震”,为中外共推之“干员”。后世著述中,他的名字和“东南互保”几乎构成有彼则有此的连带关系,尽管其形象并不那么清晰,总是有点被隐没在张之洞、刘坤一、盛宣怀这些大人物背后。

不过,从纷繁的历史记忆中还可以打捞到另外一种讯息。余联沅的后人最津津乐道者,并非先辈封疆保土的事迹,而是此前逾三十年的京官生涯,“刚正不阿,为世所称道”,尤以弹劾李鸿章等显要获“铁面御史”美誉。中日甲午战争史上,亦可瞥见余氏身影,战史研究者则无一例外将他划入“主战派官吏”行列

以外放道员为标志,余联沅的人生线画出一道分界线,前后适成反差。这提示我们,历史记忆的形成往往经过了筛选,在单一基础上塑造的人物像可能存在失真的风险。余氏这一“转变”,不免令人好奇:仕途跋涉路上熏染了怎样的时代氛围?个人际遇可否为晚清洋务官僚养成模式提供参照?关于上海道的既有研究,多从“联系人物”的视角来观察它在中央和地方间的角色定位,并认为由此产生了一种以洋务为重心的“职业生涯的新形式”。本文考订余氏生平事迹,尤聚焦上海道任上的作为,探讨其人政治生涯所折射的历史意义,希望由此个案丰富对上海道这一历史群体的理解。

一 京官生涯

余联沅生平的介绍文字,散见于地方志、地方文史资料及近代人名工具书,均失之过简。检清宫《履历档》,存光绪十九、二十年两份引见单,对其人外放道员前的政治履历有完整记录。科举道路是当时士子趋之若鹜的一条正途,余联沅在路上走得还算顺遂。同治元年(1862)中举,时仅十七岁,赴京会试未中,留京待试,中途报捐内阁中书,并考取军机章京。光绪三年(1877)中式一甲第二名进士,也就是俗称的“榜眼”,授职翰林院编修,历任河南道、四川道监察御史,礼科、吏科给事中职,并充国史馆协修、功臣馆纂修、顺天乡试同考官、会典馆纂修、巡视北城等差,两度京察一等。外放道员之前,余联沅差不多当了三十年的京官,其中有近三分之二时间是在台谏位置上度过的。

当时余联沅呈现的形象,与后来那位干练的上海道员截然不同——恪循古道,视新如仇,不惮权势,议论风发,以直言敢谏特具锋芒。19世纪80年代涌起的一波阻修铁路的谏潮中,他可谓一员骁将。当听说李鸿章代人进奉火轮车七辆,曾上书抨击,一面以自足心态抱持传统,认为“中国自隆古以来,政教修明,府库充溢,无所为铁路也,我朝自祖宗以来,深仁厚泽,远至迩安,亦无所为铁路也”;一面警惕外事外物乘隙而入,在列举铁路之“五大害”后,总结说:

总之铁路利不在国,不在民,而在洋人所贿买之奸民,亦不在洋人贿买之奸民,而仍在居心叵测之洋人。想其处心积虑,谋之数十年之者,兹竟如愿相偿而获之于一旦,乃犹有以自强之说进者,是洋人以利害谄李鸿章,而李鸿章亦以利误国家也。

晚清世议“以骂洋务为清流,以办洋务为浊流”,由上述言论可见余氏评议时务的重心全在“攘夷”,对实际操办洋务之人则尤其痛恨。

1894年夏,朝鲜纷争初起,余联沅为“抵制日患”,力主强硬,至战事爆发后,一度声张以水师直攻日本为“批亢捣虚之计”。今有论者谓,“遥度而非近察日本”的态度,使甲午战前“人云亦云”、“随意发想”的日本评说二十年徘徊不前,停留于盲人摸象的层面。余氏言说即为当日诸多“攻日论”的一类典型。

对于主张和议的李鸿章,余联沅可谓绝无好感。开战之初,即奏称“其所统淮军,渐积至于骄惰,倘临战不敷调遣,则李鸿章不能辞其咎”;继以奏劾“贻误大局”六大罪状,指陈“此次战事实为李鸿章因循怠弛所酿成”。当战事不利,又谓李鸿章“忍于背君父而甘于误国家,自古及今,奸邪之倒行逆施,悍然不顾,未有如斯之甚者也,今不去李鸿章,则军务无起色”。在余看来,“海军之疲苶,军火之短窳,将士之投玩,海口之疏弛,皆坏于李鸿章一人之手”,直欲“杀之而后快”,哪怕犯临阵易将之忌,也在所不惜。

1895年3月,清廷遣李鸿章赴日求和,余联沅则坚称“以和为权宜之计,而战守乃急切之图,万不可因言和而遽懈战守,亦不得因筹战守而有碍于和”。马关议和,日本欲割占台、辽,余再度上疏抗争,力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主张“以三万万款,缮甲励兵,选将制械,添海口守御,联各国邦交……令该倭无隙可乘,而后胜由我操”

仔细分辨余联沅熟练操持的那一套批判话语和道德说辞,与当时集于翰詹科道的多数言路中人并无二致。个人意识跳不出自身经验,从其履历来看,出生在内地,接受正统儒家教育,义无反顾地投身科举,按部就班地在仕途上摸爬前进,在京生活数十年基本与洋务绝缘,更不知外交为何事。据官修史传,余氏前半生涉及时务值得一书者不过几件:(一)1889年稽查南新仓事务,请饬部设法变通;(二)同年湖北大水,奏请开仓发赈;(三)1890年直隶河决,议变通赈捐章程,购办南米运京;(四)1892年俄罗斯侵占新疆西境帕米尔,疏请严固东三省边防。甲午战时建策,如添炮台、整海军、足军火、亲履勘、办民团、增戌兵、接电线、严赏罚等建策,尽管初衷不坏,实际仍流于纸上谈兵;至战事无可挽回,割地赔款之局已成,朝野皆有“创巨痛深,必须改弦易辙”的呼声,余仍坚信“救弊之方,不在废科目,而在求实际,不在师西法,而在正人心”。1894年,余联沅另一件引人注目的事迹,即弹劾康有为之《新学伪经考》,其批评康氏“非圣无法,惑世诬民”的那套说辞,还是延续在“正人心”的思路上。杨国强先生论清流占据言路,“既不涉历史过程,又不入实际过程,他们是一群不在掣肘之中的人,然而他们手中的义理一定要为天下分是非而立准则”。京官时期余联沅亦可作如是观。只是,当他一旦步出京城,从此要面对的世界也将发生变化。

二 上海道任上(之一):涉外人际交往的若干线索

1895年末余联沅补授建盐法道,1898年署福建按察使,次年署福建布政使。据《国史馆传稿》载:“闽江上游有滩口开刀嘴,湍驶漩险,商船患之,土人惑于风水不敢治,联沅委员监工凿碎之,川平陆夷,行旅称便。日本议开租界于厦门,民情不靖,联沅极力调剂,卒弭隐患。以福建办理洋务出力,赏二品顶戴。”同年6月,即调任江苏苏松太道。

苏松太道,全称分巡苏松太兵备道,又名上海道,隶属两江总督,下辖两府(苏州府和松江府)、一直隶州(太仓直隶州)。设立初期主要职责为军事监督,继被赋予管理江海关的行政权,鸦片战争后上海辟为口岸,所谓“夷务”开始成为常规职责,洋务运动时又直接负责江南制造局、轮船招商局等新型企业。上海道的职能沿革是个持续扩大的过程,至19世纪后期它已被普遍看作是直省督抚以下“东南地区最重要的职位”。可以说,洋务职责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上海道的特性,余联沅能够脱颖而出,补此“东南第一美缺”,至少说明他在外官任上表现不错,就办理洋务而言,已不算是一个生手了。

到上海这样一个商业繁华、华洋杂处之地,免不了被新鲜事物熏染,躲不开与各路人士士应酬,余联沅原有的清流底色,似乎也被渐渐淘洗干净。有学者讨论过“最早留学海外的高干子弟”这一个有趣的话题,其实,余联沅也算得上最早吃螃蟹的那一拨人。论此事缘起,还在1899年日本政界要人近卫笃麿访华一行。近卫日记录有上海通信数则,其一:“余联沅系持日本主义之人,其二子余祖钧、余逵在福州东文学堂学习日语八个月,虽尚难运用自如,但阅读释意已无大碍。此二人皆有将来留学日本之意愿。”其二:“上海道余联沅多少具有变法之意,其子二人(祖钧、逵)频频来访。”可知在福建任上,余已安排二子学习日语,为留学准备;被日人视作“持日本主义之人”,至少旁证他对日感情相当不恶。1900年7月,余氏兄弟赴东京留学。余联沅与近卫往来书函多围绕儿辈教育事,未多涉时政,惟1900年10月函中,已升任江西按察使的余告以“沅谬任巡车,时艰无补,惟日祝近日事能早和平,斯为万幸耳”,流露经历事变的心绪

余联沅送儿辈留日之举,并非突兀,事实上也是受到日方鼓励的结果。近卫一直认为,要追求亚洲振兴,中国必须实现自立,而基础在于解决振兴教育和人才养成这两大课题。1899年初东亚同文会讨论在华设立支部,就决定“凡清国有为子弟,不拘其数,各支部应予适宜的熏陶培养”。另外,该会发展对华事业的重点在长江流域,有意识吸纳清国要人子弟,也基于非常现实的考虑,用近卫的说,“为经营事业的方便,要不时与支那官吏打交道”。所以,几乎同期,我们还可以看到,湖广总督张之洞、前上海道蔡钧等都提出了送自家子弟赴日留学的请求,余联沅实不过是一“预流”之人,而非孤例。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交往中,日本驻沪代理总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一直扮演着中介的角色。小田切身任外交官,同时为东亚同文会会员,这使他在华活动多一层便利;反过来,正通过这类公私兼及的人际往来,余联沅与在沪外人建立起紧密关系。就晚清外交体制而言,督抚一般经由道台级官员,与各国领事建立外交联系,至庚子事变爆发,北京使馆被围,各国驻沪领事更深地卷入外交。在面向中方谈判时,他们采取集体行动原则,内部则始终充斥竞争,个别领事依靠人脉关系,还保留了特殊的沟通管道。王尔敏注意到,“各国领事中,小田切与蔡钧比较接近,霍必澜与余联沅比较接近,白藻泰和古纳二人与福开森最接近,因此各国的意向行动,很容易被盛宣怀探悉,而应付起来也显得不拙。”

南洋公学监院、美国人福开森(John.C.Ferguson,1866—1945),并无官方背景,由于人际的熟络和位置的便利,也成为“盛(宣怀)、余最得力的策划人”。美国第二次“门户开放”照会发表于7月3日,恰在庚子事变期间。余联沅激赏于美国首倡“保全中国疆土”,于是向刘坤一推荐福开森,提出派其归国游说,斡旋停战。其电称:

前托由美总领事古[纳]电美总统,昨据复电,已倡首转商各国保全中国疆土等情。此番中外既成衅端,以赖邻好之国维持解免。中美向称辑睦,若资倡议转圜,所谓保全中国疆土藉有把握。惟该国为民主,总统外尚有议院各部,均主议国事者,必有能员前往游说,始可交融就绪。兹查有南洋随员福开森,于此番中外情形极为熟悉,而东南一切办法尤所详明,若令派令前往,该员以本国之人与本国政府关说,必能水乳交融。

福开森或为沟通中外相对合适的人选,但余联沅凭藉个人印象提出上述建议,实属一厢情愿,对国际大势未免隔膜。这一类举动提示我们,应注意外交事件背后的人际网络,晚清外交的一大特色可能恰在于它非制度化的一面。

三 上海道任上(之二):“东南互保”中的真实角色 (一) “自认保护”的努力

1900年夏,当义和团风暴席卷华北,上海也不复昔日平静。作为地方长官,余联沅迅速“函致驻沪各领事,照会浦东各主教率同教民迁入城中,以防不测,并传印委各官及绅董到署面议防堵事宜”;上海县保甲总巡召集各巡防局,规定城厢地带严密巡防。这时举措主要着眼于防内,以“自清匪患”安抚内外人心。

英国政府最先向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提出向长江各口岸派出军舰,但遭到后者联合抵制。此议始作俑者、英国领事霍必澜(Pelham Laird Warren)不甘就此罢手,借口“沪上流氓欲劫制造局”,示意“愿代保护”;继又渲染列强攻取吴淞炮台的风险,试探由英舰接管炮台的可能。6月21日,余联沅向刘坤一报告:

顷英领遣翻译来谈,德、倭注意吴淞,其兵舰由北面来,恐即夺台,英必与力争,吴淞顷刻将成战地。代中国筹,与其别国占去,不如归英代筹,其地仍可还中国。临时察看情形,如其不妙,宜向英舰求救,等语。与今午面商之意,忽又翻变,名为代筹,实系窥伺长江。盖吴淞为长江门户,占吴淞即长江不能越其范围,居心叵测。但讲情,可否密与约定,如有意外之虞,许其帮同防守,聊示联络云。

余意识到英人“窥伺”的用心,但慑于威压不得不有所让步,建议与其密约,必要时由两国军队共同守台。这一意见受到刘坤一重视,批复:“如德、倭夺台,尽力抵御,若危急,再求英助”。上海周边迅速增加军力部署,吴淞炮台驻军五旗,一律改旗为营,每营添足500人;制造局驻军也添至700人,另拨队驻江湾等处,护卫淞沪铁路。余联沅奉两江总督札委,兼理海防营务处,获得便宜行事调度防营的权力

与之同时,霍必澜的冒险行为也遭到他国非议。余联沅续电表明:“各国领事均言无争吴淞意,皆英领一人拨弄”。此消息来源正是前面提到的福开森。6月20日,盛宣怀也向刘坤一证实:“福开森面禀,各领事并无占吴淞之意。英领事要我请其保护,是其伪术。若为所愚,各国必不服。白藻泰已将此情电法,等语。自吴淞以迄长江内地,公应饬沪道告知各国领事,自认保护,勿任干涉。”白藻泰(Bezaure),法国驻沪总领事。英国单边行为各国所“不服”,盛宣怀建议因势利导,对外承诺“自认保护”,利用均势避免干涉。不久,在周边幕僚协助下,盛正式提议“东南互保”,并得到刘、张积极回应。至迟6月25日午前,余联沅已奉张之洞来电:“接刘岘帅电,拟会同敝处托阁下与领事约定,长江内地各国商民产业均归督抚保护云云,与鄙人意见相同。详晰办法,岘帅当以电知,请即费神速议示复。”长江流域局势迅速朝着“互保”轨道滑行。

(二) “中外会议”实相

上海道与领事品级相埒,余联沅出为议款,系外交直接负责之人,盛宣怀则受命“帮同与议”,“东南互保”的核心文件——“保护上海长江内地通共章程”和“保护上海租界城厢内外章程”,是由两人合作完成的。前一章程草案原为五款,由余联沅于6月25日拟议,包括力任保护洋商教士、禁造谣言、严拿匪徒及限制外舰入江等条目。刘坤一认为所拟“均可行”, 惟须补充保护制造局、吴淞炮台两条,并将“上海租界归各国保护”一层列入。章程最终由盛宣怀修订完成,扩展为九款,鉴于租界重要性,第二款另有附件,即“保护上海租界城厢内外章程”十款。余联沅初拟条款后,曾请示是否应聘请“律法官”(即律师——笔者注),张之洞复以“请酌办,不必商”。可见,中方立意十分明确,就是为了订定具有法律效力的约款。

6月26日下午,中外双方在会审公廨举行会议。关于会议情形,赵凤昌《庚子拳祸东南互保之纪实》颇有绘声绘影的描述。赵凤昌非列席者,所记非出于亲见,其中一些说法存有讹误,不过,会议过程中盛宣怀“指授沪道”的作用应不是夸大。中方提出两份章程,实际当天上午才由盛拟议完毕。会后余去函云:“顷蒙指授机宜,多费清神,感佩无既。长江保护章程及上海租界章程,请饬各抄一份,掷交去手,是所拜祷。此事如有确耗,亦乞略示为祷。”可见他在会前未及掌握新改章程文本,其程度不过了解大意而已,故事后示谢,另提出誊抄一份的请求。

据日领小田切记录,余联沅在会上首先发言,主旨在于表明诚意,相应提出章程草案,希望当天签署生效。葡萄牙总领事、领袖领事华德师(Valdez)代表各国重申了6月20日大沽海军联合声明,即列强在华用兵,仅针对义和团及反对进军北京救援外侨之人,并保证如长江一带平静无事,将不会采取军事举动。各领事对章程“驳论多端”,争议尤集中在第五(兵船)、六(炮台)、七(制造局)等款。各国均不愿意接受一个带有“自我约束”性质的协议,当天会议未形成正式结果,故不存在“签订”一说。

第二天(6月27日)各国领事决议作一共同声明,并照会上海道,其内容实际是将昨日会议答言书面化,未对中方所拟章程作直接回应。6月28日,余、盛催问华德师章程可否得到赞同,后者表示“宗旨均合,条目须酌”,不肯给出确切答复

当时清廷“招拳御侮”谕旨已传至上海,德使克林德被戕消息也得予证实。对余联沅而言,诏谕突如其来,依违两难,领事团疑信参半、步步紧逼,“此中操纵,实费踌躇”;故多次嘱咐总管电报局的盛宣怀,“总祈将此旨始终不发,即外人传闻,亦是疑似之间,不足以为据也”、“电旨能否请各处不发,多搁几日方好”。同时,分电各总督请示:“适见宣战各明旨,与所议保护章程诸多窒碍,如钧意坚定,仍可办理。即请切实电示,备各领事诘问时出示,以坚其信。”东南督抚试图将“互保”局面以契约形式固定下来,但客观上随着时局演变,交涉进程已更加复杂化了。

(三) 换文交涉始末

为回复领事团6月27日照会,余、盛往复函商,两人目标一致,都在说服各国领事尽快签约,而行事方法则稍有区别。作为负责交涉的官员,余秉持公事公办原则,避免因私议授人口实,引起麻烦,盛安排分别拜会各国领事,他也不表赞同,坚持“总应会议,以示无私,若排拜几处,岂不惹别国见怪?”他计划约领事聚议,讨论章程条目,致盛函谓:

据鄙见,此事总宜请各领事会议,方可使彼无猜,万不可有一毫令之怀疑(如一国有意见,则事不成矣),致误全局。如我公以为然,即乞示复,以便敝处致函领袖领事,定时会议,届时再请鼎力维持。现仍拟十点钟先谒,恭求指授一切也。如与一国有商议之事,派员往商,方不著痕。如沅与我公往,则人皆耳目之矣。英、美两国虽已定往,可否改订?尤为感祷。

盛宣怀在身份上则少了许多顾忌,反而有意识地调用人际关系,为交涉寻找突破。7月1日,他先后走访英、美、日领事,将刘、张二督“无论北事如何,仍照所议办理,断不更易”的来电出示,以为取信凭证。当时情况下,就章程条款一一征求承认已十分困难,盛转而动员各领事向本国申请授权,以互换照会确立“互保”原则;同时,预拟照会稿,请求刘、张“速电余道赶办照会,并请会电各驻使,愈速愈好”

7月2日,在接到江、鄂两处指示后,余联沅向领袖领事发出照会:“前议尚未声明将来如何之处,诚恐北方军务愈紧,东南人心摇动,自应彼此再行声明:无论以后如何,上海及长江、苏、浙内地如各国政府允仍照前时、现今均无意在长江一带运兵,两总督亦允能与所管各省之内,按照中外和约,实力保护各国在各省之人民财产。” 该件基本是在盛宣怀拟稿基础上形成的,作为领事团6月27日来照的复文,是标志“东南互保”交涉由议约向“换文”转变的重要文件。不过,据日本外交文书记载,此前一天,即7月1日余发出过另一件照会,且盛并未知情。此文件在过去研究一直未被提及,前后两件照会,究竟关系如何?查7月1日余致函盛云:

“顷奉环示祗悉,荩筹周密,钦佩莫名。并呈代拟照会稿,至为妥善。惟辰刻已嘱福茂生至各领处探询,归来即商拟一照会送去,大致与尊指相同,但不及我公之前后周到,歉仄之至。刻因前所陈拟稿尚未就绪,现嘱福茂生至尊处陈明一切,随后即诣求诲也。”

“福茂生”,即福开森。余联沅碍于身份,不便在外交上随意活动,便委托福开森居间联络,探询领事意向。当天照会提及保护章程,仍意在催复,希望完成签署程序,照会发出后,才得知盛拟以“换文”结束交涉,故有上述一番解释。次日奉到刘坤一电谕,遂照盛意再度缮发照会,其中不再言及章程,也回避了议约的说法,目的已经退而求其次。

至7月7日,盛宣怀由南京公办回沪,因僵局感到束手的余联沅去函谓:“闻我公归,亟欲趋谒。兹奉手示,须密查案据,谨当遵候驺临。领事复文未来,因德领未遽允,赖公大力转圜,叩祷。”在中方“今日必要复文”的一再坚持下,当天领事团照会余联沅:“本领袖领事承各国领事之嘱,答收贵道西历七月初二日来文,相应照复贵道,请将本领袖领事西历六月二十七日函致贵道,即视为答复七月初二日来函之文。理合照复。”这不过重申前次照会之意,但在形式上对换文交涉做了一个收束。中方订约的目的没有达到,“东南互保”在事实上却已然形成了。

(四) 英军登陆上海

中外交涉终以换文告一段落,以驻沪领事霍必澜为首的英国势力却未放弃军事冒险计划。上海当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落实保护租界城厢章程,多次出示安民,但霍必澜仍然坚持在当地驻扎“一支强大的部队”是必须的。至7月中旬,呼吁派兵的“强烈建议”已经具体到登陆的兵种和数量。为抵制英军,余联沅再次引福开森为助,致函盛宣怀说:“回署后即商之福茂生,据云各国兵舰,现来不多,惟英先后到沪者四艘。与各领事约定,不入江甚好,否则先行知照,似属可行。祈台端再与福茂生言之为叩。”

7月26日,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E.H.Seymour)由津抵沪,为英军登陆做实地考察;随后以“巡江”为名,赴南京面见刘坤一。余联沅奉命商阻,亦无济于事。英军即将登陆的消息一经散布,立即引起恐慌,上海本地商会连续呈请阻止英兵的禀帖,但无人愿接这个烫手的山芋,“领袖不收,推工部局,余道照会领袖亦不理”。8月7日,余联沅试图与英使馆交涉,亦遭冷遇,他抱怨道:“今日上午饬翻译至英署晤梅而思,询之佯为不知。西摩派兵保护租界,原不要紧,惟恐一来,人心又不免惊惶。今日翻译亦与商妥办法,而梅而思先竟推为不知,继则一味枝梧,令人不解。”

8月10日,余联沅约西摩尔会面,但后者回信“今日有事不见,约明日三点会”;次日赴英领馆前得知英军抵岸的消息,他已意识到“派兵为已成之局,无可挽回”。会晤时,西摩尔面交措辞强硬的节略,声称“二千兵已行,难改,余不续调”。上海方面对阻止英军感到无能为力,登陆已是大势所趋,唯一可争取的不过是限制登陆军队的活动“不出租界之外”。继英军登陆后,法、德、日等国军队接踵而至,它们总共在上海驻留了将近两年时间。

四 结语

综观余联沅数十年京官生涯,不脱清流本色,纠弹洋务、搏击权要、激浊扬清之凌厉风格,令人印象深刻。严复尝评议甲午战时“建言诸公”之议论可笑:“平时于洋务外交绝不留意,致临事之顷,如瞽人坠眢井,茫无头路”、“其弹劾北洋,类毛举风听,无一语中其要害”。早年的余联沅大概也在此类人中。那番“素于洋务风马牛”的形象,与后来因“东南互保”而留名史册的上海道,实大相径庭。赵凤昌称其“向拙于应对”,似非能言之人,较之外向、敏活的盛宣怀,在与外人交接上相对拘谨;又由于中外权势格局的失衡,交涉时处于弱势地位,一个本身品级有限的道员很难有大的作为。但在实际交涉中,余联沅总体表现得沉稳练达、不卑不亢,给人以开明务实的印象。无论与之配合的盛宣怀,还是作为谈判对手的外国领事,对他评价都不低。庚子事变后清廷将其调任江西,这一任命引起在沪领事抗议,法领白藻泰(Bezaure)致刘坤一电就很具代表性,其文称:“闻上海余道台调别处。查上海地方及道属各处,有极为难各事,经余道筹办甚善,均获平安,其与各国领事往来,无不和衷共济,与本总领事尤甚。今忽调任,甚为可惜。请贵大臣坚请留任。”这不过是庚子事变后屡见不鲜的外国干预内政的一例,以今天看来,列强趁战胜之势对清朝内部人事指手画脚,全无道理;不过换一角度看,至少说明余联沅在他们眼里,被认为是可信赖的合作对象。盛宣怀对这位同事也有好感,表示“‘东南互保’余道一手办理,极为周密,断难另易生手”,请求刘坤一设法奏留。外放道员之前,余联沅没有从事洋务的经历,更谈不上任何跟外交沾边的专业训练,好像应验了那句谚语——“在游泳中学会了游泳”,如此洋务人才的产生,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意外结果。这或许是他个人仕宦生涯的成功,但同时更折射了晚清官僚养成制度的内在困境。

1900年9月,余联沅迁江西按察使,11月擢湖南布政使,皆未赴任,次年1月署浙江巡抚,奉命调处教案。如有论者指出的,“洋务”往往是上海道这一类官员升迁的考量要素,而所谓的“上海经验”则为造就中国早期外交官员的重要因素。就余联沅个案而言,确可印证此说。经历“互保”交涉后,其更为朝廷所重,“连番更调升三级,时人以为殊荣”;而在新任职位上,所办理事件也多与“外务”发生着联系

可惜余联沅没能走得更远。1901年5月,诏回湖南布政使任,9月以疾开缺,赴沪就医,调治无效,于12月26日病逝。盛宣怀挽词曰:

当时事千端万绪,共我折冲俎豆,为撼危机,尤幸同志相孚,得保东南支保局。

看酬庸一月三迁,如公破浪乘风,方期大用,乃竟鞠躬尽瘁,长为中外哭斯人。

苏浙绅士以余联沅任上“善政尤多”,联名公恳“准予上海地方捐建专祠,生平政绩宣付史馆立传”。两江总督刘坤一代奏折,表彰其“沉毅明决,忠爱性成,宣力京外,垂三十年;其在苏松太道任内,适值拳匪滋事,上海通商总汇之区,全局机纽,经臣会同湖广总督张之洞,饬派会商各国领事,订议互保,艰难筹畫,卒能有成,于大局不无裨益”。疏入得旨,著照所请。

亲历庚子事变的吴永引述李鸿章的一段话:“天下事,为之而后难,行之而后知。从前有许多言官,遇事弹纠,放言高论,盛名鼎鼎;后来放了外任,负到实在事责,从前芒角,立时收敛,一言不敢妄发。”陈寅恪读此有案语谓:“合肥所谓前为言官,后为封疆,当极力诘之者,当即指南皮(张之洞——笔者注)。”如暂抛开人际一层的褒贬义,这段话不也可以借用为观察余联沅的线索。杨国强先生近对张之洞“由清流而入洋务”的转变有深刻的阐发,揭出此中折射了“时势逼迫下中国近代历史的剧变和巨变”。余联沅本为清流之健者的“铁面御史”,一旦外放地方道台,幡然变化为洋务干员,这一番大幅转身竟也毫发不爽地印证了他曾经的攻击对象的话,如此具反讽意味的历史真实,足令今日读史者深长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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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开森,字茂生,生于加拿大,后入美籍,1887年来华,先后在镇江、南京工作,创办汇文书院。因佐刘坤一办理外交得力,被奏请奖叙(《刘坤一遗集》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117页)。1896年应盛宣怀之聘,参与创建南洋公学,翌年出任监院。其为《愚斋存稿》作序,尝自述与盛交往始末。参看《愚斋存稿》,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13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75年影印本,卷首,第44—45页。

陈旭麓等主编:《义和团运动——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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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原笃介、浙西沤隐辑:《拳匪纪事·各省防卫志》,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83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72年影印本,第523页;王尔敏、吴伦霞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香港: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1993年,第3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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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斋存稿》卷三五,第837页。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8030页。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8029、8041页。

《愚斋存稿》卷三六,第846页。

两份章程英文件均收录于[日]外务省编纂:《日本外交文书·第三十三卷別册一·北清事变上》,东京:日本国际联合协会,1956年,第495—499页。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8041页。

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49页。

[日]外务省编纂:《日本外交文书·第三十三卷別册一·北清事变上》,第480页。

应大沽方面高级司令官的请求,上海领事团于6月23日将此声明出示。参看中国史学会主编:《义和团》第3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30页。

《愚斋存稿》卷三六,第843页。

陈旭麓等主编:《义和团运动——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第93页。

《愚斋存稿》卷三六,第850页。

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49、353页。

苑书义等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0册,第8048—8049页。

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54页。

[日]外务省编纂:《日本外交文书·第三十三卷別册一·北清事变上》,第487页。

《愚斋存稿》卷三六,第856页。

陈旭麓等主编:《义和团运动——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第107页;《日本外交文书·第三十三卷別册一·北清事变上》,第494—495页。

其文录下:“两江总督刘、湖广总督张力任保护上海及长江内地,一意保全中外商民人命财产。兹奉两督宪之命,本官特拟保护章程九款,相应译成外文,呈交贵总领事,并请转知各国领事,恳赐俯允。又贵总领事前日照会:‘倘两位制台能于所管各省之内,按照中外和约实力保护外国人民之权利,我各国之政府前时、现今均无意在长江一带进兵,不独一国不如此做,合力亦不如此做。’本官已谨呈刘、张两督宪及江苏于抚台。兹奉两江总督刘复电:‘此间并未奉有宣战谕旨,无论北事如何,总当与香帅一力担承,仍照所议办理,断不更易。’特此奉达,请尊处转致各国领事为祷。”[日]外务省编纂:《日本外交文书·第三十三卷別册一·北清事变上》,第494—495页。

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55页。

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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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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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敏等编:《清季外交因应函电资料》,第366、367页。

节略全文十二款,详见《拳匪纪事·各省防卫志》,第526—527页。

陈旭麓等主编:《义和团运动——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第1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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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师范大学编:《清末教案》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12—13页。另有记载称,其到浙抚任后,“将全省教案议结,各领事、主教鉴其公忠,故赏恤银两视各省为少”。参看《刘坤一遗集》第3册,第13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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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强:《张之洞与晚清国运》,载氏著《历史意识与帝王意志》,北京:海豚出版社,2011年,第43—4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