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汉语共时层面，“好像”有着不同的功能及其所对应的形式。现代汉语中的“好像”可以分析为动词性偏正短语、偏义动词、副词三种语法单位。其中偏义动词兼有像似义和揣测情态功能，副词主要具有揣测情态功能和委婉情态功能。①但如若综合“好像”的历时和共时语料，“好像”在现代汉语中表现出的句法多层次和多义性，在历时语料中基本能找到其对应的发展轨迹。
对于“好像”的历时发展进程，太田辰夫、邱崇、张璐和万小芳等均进行过不同程度的研究。太田辰夫认为“‘好像’是在‘像’前加上‘好’这个表强词而构成的，但似乎也可以看作一个词”，②从他所举的例子来看，“好像”的连用似最早出现在元代。邱崇认为“好像”作为偏正式的动词性短语，最早出现在元代，后来发展为“表示测度的语气副词”。③张璐持相近观点。④万小芳简单涉及了“好像”的历史演变，她认为名词性的“好像”最早可能出现在《大正新修大藏经》中⑤，“好像”作为动词使用出现在元代，作为带有推测意义的“好像”最早出现在清代。⑥
本文拟从历时角度对“好像”进行简要梳理并对其发展路径作出证明，并考察现代汉语口语中衍生出的“好像”的话语标记用法及其话语功能。文章将对“好像”在其发展过程中演变出来的不同功能及用法进行测定。
本文所使用的语料除了少量摘自网络及转引自其他论著(均予以注明)之外，主要来源有三：一为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古代汉语、现代汉语)；二为台湾现代汉语平衡语料库；三为“中国基本古籍库”。
一 “好像”的历时考察“象”在《汉语大字典(第二版)》①中共列出19个义项：❶陆地上现存最大的哺乳动物。❷象牙的省称。❸形象，有形可见之物。❹相貌；肖像。❺《易》中用语。❻象征。❼摹拟；描绘。❽效法。❾想象。❿相似，好像。⓫古代通译南方民族语言的官。⓬法；法令。⓭执法；以法治理。⓮道理。⓯象尊，一种酒器，也简称象。⓰古乐名。⓱古代一种手执干戈的舞蹈。⓲中医学术语。⓳姓。“象”甲骨文作
“像”在《汉语大字典(第二版)》中共列出7个义项：❶相似。❷摹拟；仿效。❸依随；依照。❹形象；相貌。❺人物形象的图画或雕塑等。❻法式。❼如；比如。许慎《说文解字》：“
无论是“象”还是“像”，表“相似，好像”义的用法出现得较早，如“天象盖笠，地法覆盘”(见《周髀算经》)。但“好”和“像”的连用，却出现得相对较晚。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语料来看，“好”和“像”最早连用为动词性短语在宋代开始出现。此时的“好”和“像”属于不同的结构层面，“像”是主要动词，“好”是“像”的修饰语，表达的是像似义。
(1) 云屯欲倚金城重，星陨俄惊玉帐空。好象祁连筑新塜，鼓鼙遗恨意何穷。(宋 崔敦礼《宫教集》卷二)
从此诗的韵律节奏上分析，前两句的“云屯”“星陨”，最后一句的“鼓鼙”皆为两个实义词的结合，都需要重读，以此推断第三句的“好”和“象”在组合成一个音步时“好”应重读，与其余三句的节奏相呼应。所以，上面例句中的“好象”可以替换为“犹像/极像”。
“好”和“像”大量结合使用是在元明。“好像”常跟体词性成分连用。以下两句的“好像”都可以替换为“犹像/极像”。
(2) 这一个走的好像俺哥哥张林。(转引自太田辰夫《中国语历史文法》例)
(3) 这女子娇模娇样，好像妓女，全没有良家体段。(明抱瓮老人《今古奇观》卷三)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好像”在明代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明代的“好像”由于使用频率的增加，“好”和“像”的结合也渐趋紧密，此时“好”的程度义逐渐淡化，“像”的相似义逐渐强化，最后“好像”彻底词汇化为像义动词，二者合起来作谓词使用，充当句子命题中的谓语，后面常跟谓词性成分连用。
(4) 崔生见他言词娇媚，美艳非常，心里也禁不住动火。只是想着防御相待之厚，不敢造次，好象个小儿放纸炮，真个又爱又怕。(明凌蒙初《拍案惊奇》卷二十三)
将(4) 中的“好像”替换为“如同”后，命题意义基本相同。但是替换为“非常像”就有问题。
到明末，已经出现了“好像”移至动词前作为像似义副词的用法。如：
(5a)(净望介)那里许多人马卷地而来。
(副净)奔逐之势好像向此处来的，莫非蓟州人回了？
(净点头介)多应是了，且将酒来吃。(明末清初 李玉《占花魁》)
此句中的像似义副词既有客观观察，又有主观揣测。可以替换为：
(5b)奔逐之势看上去像向此处来的，莫非蓟州人回了？
(5c)奔逐之势可能向此处来的，莫非蓟州人回了？
从明清开始，随着像义动词“像”逐渐虚化为揣测义情态副词，“好像”的揣测情态功能开始凸显。
(6) 他这几日正在这里住着，每日到离此地不远一座青云山去，也不知甚么勾当。据奴才看，好像有甚么机密大事似的。(《儿女英雄传》第十四回)
例(6) 中的“好像”可以替换为“似乎”，句法上与“或许”“可能”“大概”这一类表示揣测义的副词基本平行，同属一个家族。其揣测义与前文的插入语“据奴才看”相呼应，表达了主观判断。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句法演化过程中有一个伴随性现象开始出现，那就是从表像似义的副词开始，“好像”的句法位置开始前移，由原来处于宾语之前移到谓语动词前，最后移动到小句句首。它的句法辖域也随之扩大，再加上“好像”修饰的谓语动词也逐渐复杂化，这些都使得“好像”的副词地位越发明显。
换言之，“好像”由短语演变为一个表命题功能的像义动词，再演化为兼具言谈功能的表像似义的副词，然后进一步演变为表揣测义的情态副词，同时由原先命题中的谓词降级为谓词的修饰成分，在充当谓词的修饰成分的同时也扮演了句子修饰成分的角色，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从动词进一步虚化为副词，这一演化路径是汉语语法化过程中常见的现象。
如“好像”这类像似性揣测类情态副词(同一家族的还有“似乎”“仿佛”等)，从最早具有词汇上的像似义一步步演变为推理上的像似，由客观意义一步步演变为主观意义。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在主观推测的过程中，“好像”还衍生出了否定语义。如：
(7a)这些问题好像挺复杂，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7b)这些问题好像挺复杂，实际上并不难解决。
(7b)句中“好像”的否定语义是其所在的语境提供给它的。离开这些语境，其是否具有否定语义，是不好判断的。
马建忠早在《马氏文通》中指出：“助字所传之语气有二：曰信，曰疑。故助字有传信者，有传疑者。”①从“传疑”和“传信”这一角度上来分析，“好像”这类像似性揣测情态副词传疑的程度是比较高的。如：
(8) 它把我写成一个从不犯错误的人，好像我是一个神而不是一个人，好像我是毛泽东。事实呢？我失败过许许多多次。
上句中“好像”的传疑功能既和具体的语境有关系，也和使用者的言语习惯有关系。因为，表示揣测的这类情态副词本身就是主观性和情态性极强的一类副词，而它们的主观性和情态性也只有在语境中才能更好地体现出来。
同时，该类情态副词的深层语义是比较复杂的。在表达不确定的推测情态之外，在现代汉语层面上，除了衍生出否定义以外，委婉情态也是该类情态副词的一个重要语义特征。委婉情态作为一种深层的语义特征，是语义进一步虚化的表现。
(9) 很多男孩子都喜欢和我们做模特的交朋友，喜欢和我们一起玩，这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的靓丽外表吸引了他们，他们都喜欢像蜜蜂采花那样围着我们飞来飞去。但他们的行动也仅限于此，好像真正敢于追求的人也并不多。
很明显，例(9) 中的“好像”具有揣测情态。这一点我们可用“可能”“或许”等表推测义的同层级的情态副词替换的方法来证明，显现句子“揣测”的情态。但同时，如若仔细分析，例(9) 中的“好像”也可以理解为委婉情态。从前面小句“他们的行动也仅限于此”可以看出，说话人对那些“男孩子”是有明确判断的，用“好像”作看似不确定的主观揣测则更多地是考虑到了听话人的感受。因此，在揣测情态义的背后，还隐藏着深层的委婉情态义，可以说，(9) 中的委婉情态义是通过揣测情态义来体现的。
而例(10) 中的“好像”，委婉情态义明显加深，而揣测情态义却基本消失：
(10) 最让我反感的是，有些知识分子在生活中总要教育人，这种想教育所有人的姿态我极为反感，确实反感。……但后来他们翻身了，尊重知识和人才了，他们就好像不认账了，说我们光受压迫了，都成了受害者和反“四人帮”的英雄了。
(10) 句中的“好像”，按照常理我们会作为揣测情态来理解，但是后一分句“说我们光受压迫了，都成了受害者和反‘四人帮’的英雄了”表达的却是说话人明确肯定的观点，这就使得听话人对前面的“好像”表达的揣测义产生了怀疑，从而对“好像”的功能义进行重新推导，用“说我们光受压迫了”来说明“他们就不认账了”是说话人已知道的客观存在的事实，并无揣测义，实与委婉有关。
委婉情态作为人类言语交际中一种非常重要的交际手段。不论是在汉语中还是在其他语言中，其表达都是必不可少的，有其特定的语用目的。所谓委婉表达，就是用委婉曲折、甚至是隐讳的言语形式表达原本可以直接表达清楚的内容，也就是陈望道所提出的“说话时不直白本意, 只用委曲含蓄的话来烘托暗示”①这种表达手段。
委婉情态表达的手段之一就是采用某些表达“淡化”作用的副词。这里所说的“淡化”是指意义的弱化与语气的不确定。在“淡化”语义和语气的同时，实现语言表达的委婉效果。表揣测义的情态副词“好像”所具有的不确定性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好像”具备表达委婉情态的语义基础。
(9)(10) 说明，“好像”由揣测情态虚化为委婉情态的过程是逐渐过渡的，这也符合Hopper所提出的“保持原则”②，即当一个形式由词汇项语法化为功能项后，这个形式原有的句法语义特性还会保留到功能项的用法之中。由原先的揣测情态到揣测情态和委婉情态兼具再到后来的委婉情态，体现了语言发展中语用法的语法化③过程：
揣测情态→揣测情态+委婉情态→委婉情态
综上，“好像”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由像似义动词性短语词汇化为像似义动词后前移至动词前虚化为像似义副词，由像似义副词继续虚化为揣测义情态副词和委婉义情态副词。“好像”由动词性短语到动词到副词的句法位置的历时演变过程大致为：
S好—像O → S好像O → S好像Vp→ S好像Vp/好像SVp → S好像Vp/好像SVp像似义动词性短语 像似义动词 像似义副词兼表揣测情态 揣测情态副词 委婉情态副词
二 “好像”的最新发展：话语标记用法④相同的语义基础、句法环境并不必然导致相同的语法化结果，语法化的差异主要表现在语法化是否发生或语法化的程度。比如“好像”和“似乎”这两个副词，“好像”既保留了动词用法，又保留了副词用法；“似乎”只有副词用法。但在现代汉语中的“似乎”，除了揣测义、委婉义之外，其语法化的脚步基本上停止了，而“好像”的语法化还在进行中。“好像”由动词性短语词汇化为动词，又语法化为像似义副词，然后又演变为揣测情态副词和委婉情态副词后，在现代汉语中再进一步虚化，产生了话语标记的用法。①这说明“好像”的词汇义越来越虚，“好像”的用法已经从句法层面、语义层面上升到了语用层面。
话语标记(discourse markers)是意义较抽象的、语法相对独立的词或短语，它不改变句子的真值条件。②话语标记可以表明说话人对所说的话的立场和态度，或者对听话人在话语情景中的角色的立场或态度。③典型话语标记的话语标示功能都较为多样，并且在话语中的位置非常灵活。
现代汉语中的“好像”还没有发展到典型话语标记这样成熟的水平，“好像”用来充当话语标记还是一种比较新的语言现象，尚处于话语标记用法阶段，只是临时行使话语标记功能。
Traugott, E. & R. Dasher认为话语标记的形成有一条较为普遍的路径:认知情态副词→话语标记。④从“好像”作为动词(短语)充当命题表达虚化为像似副词和揣测情态副词，再进一步虚化为委婉情态副词，最后虚化为话语标记用法的过程，也就是从客观性到主观性再到交互主观性⑤的过程，它符合Traugott所说的这条普遍的路径。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其委婉情态义进一步减弱，话语衔接的功能开始增强，更突出体现了话语中的“交互主观性”。说话人在使用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时，既考虑到了听话人的立场和感受，同时也体现了说话人组织话语的一种方式。
(11) 好像，我记得有一次打电话回家去，正好父亲接的，然后我就跟他说，过年快乐这样子，然后就，反正他可能一时不知所措，不晓得怎么回应。
(12) 其实我爸在他的兄弟里面啊，他是最矮的那一个，好像。但是他最矮也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两句中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具备以下几个显著特征：
1.语音上，具有一定的辨识度。“好像”的两个音节内部结合更加紧密，甚至出现弱化现象，“好像”的后面(如11) 或前面(如12) 可以有一定的语音停顿，甚至可以看成是一种独立的语调单位，更利于引出话题。
2.句法上，与表委婉情态义的“好像”相比，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句法限制更少。因为其辖域已经涵盖到了前面或后面整个话语部分，即一串话题链，所以“好像”可以自由地放在句首或句尾。这说明，作为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已经越来越趋向句子的外围部分。它主要与其前或其后的话语相关联，因此常常位于句首或句尾。
3.语义上，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其实际词汇语义功能基本消失，可以删除且不影响原句的词汇表义功能，其出现与否不改变其所在语句表达的命题的内容，也不影响其真值条件。我们将(11) 和(12) 中的“好像”删除后语义上与原句保持一致，未改变句子的真值条件。所改变的仅仅是说话人对语句的提示。原句中的“好像”具有语篇衔接的功能，同时提示一个句子的开始(如11) 或结束(如12)。
4.语用和语篇上，“好像”对言语交际进行了调节，具有引出话题和衔接连贯的话语功能。引出话题如(11)，句首的“好像”作为一个话轮开始的标记，在多人会话中，它也有争取话轮权或控制话轮权的功能。说话人发出“好像”这个信号表示他要发言或继续说话。衔接连贯如(12)，句尾的“好像”一方面表达前句的结束，同时进行信息的追加或追补。当然这里不排除结尾的“好像”之后没有后续句。这取决于说话人在“好像”语音上的变化。通常，全句结束的“好像”语音上更弱，而还有后续句的“好像”语音上相对强一些。
很多话语标记的形成都是与虚化和主观化过程密切相关的。在词汇化阶段，“好像”作为谓词直接构成了句子的基本命题。在语义虚化和主观化阶段，表像似和揣测的副词“好像”放在谓词前，靠近基本命题；表委婉的“好像”可以以零形式出现，离基本命题的距离更远；而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由于其辖域的扩大，已经从基本命题游离出来，可以出现在句首或句尾，体现了其在语篇中的话语标记功能，它与基本命题之间的距离最远。可见，形式限制提供了偏离的可能性，功能驱动提供了偏离的必要性。①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在历时语料中我们没有发现“好像”的话语标记用法，可以推知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应该是在现代汉语口语中产生的。
三 结论和余论通过前文对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相关语料的考察，我们可以得出“好像”完整的历时演变过程：
S好—像O → S好像O→ S好像Vp → S好像Vp/好像SVp→好像，SVp/SVp，好像像似义动词性短语 像似义动词 像似义副词兼表情态 情态副词 话语标记用法
客观性 客观性/主观性客观性/主观性 主观性/交互主观性 交互主观性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除了前文所述的具有引出话题和衔接连贯的话语功能外，还有其特有的话语功能。根据我们对现有语料的分析，“好像”特有的话语功能主要有以下四类：1.主观评述，如例(13)；2.以不确定形式委婉传递说话人的真实想法，如例(14)；3.体现说话人对事态的否定和不满，如例(15)；4.说话人记忆模糊下的话语连接，如例(16)。
(13) —“您可别让我觉得好像您就是为了想听我谢才成心这么着的。”
—“别说了，你再这么说我可真无地自容了。”马林生望着儿子，“我改成不成？”
(14) 所有的生活、所有的改变，都是为他而改变的。可是后来会变得自己越来越不快乐，因为失去自己了。当然，结果当然也就是彼此伤痕累累的，讲这个好像……就是彼此也都……我想都有很深刻的感受。虽然有一些伤痕在身上，可是给彼此都留下一个很深刻的印象。
(15) 然后父母常常会想，我养你这么大，我问你是哪些朋友跟你出去你也不讲，然后你到底是跟朋友比较好，还是跟我比较好。有时候他父母也会有私心，好像儿子养大了就会往外跑，这个都是一般父母所有。
(16) 寻找一部故事片，好像讲的是抗战时期一群大学生的事情，好像后来那个女主角还死了。谁知道啊？(摘自网络)
作为话语标记用法的“好像”具有的话语意义，与其最早的相似义、后来的揣测义、再后来的委婉义等都有些牵扯不清，这说明“好像”作为话语标记还不成熟，虚化得还不彻底，要想具备固有的话语意义和感情色彩，成为典型的话语标记，还有很长的一段虚化路程要走。
话语标记化的“好像”除了上述四种功能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功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本文提出的上面这四种话语标记化的功能是否准确也还需要进一步证明，还需要在形式条件上进行描写和限定。限于篇幅，相关问题我们将另文讨论。
另外，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是，在现代汉语中，表示不确定性的揣测类情态副词，除了“好像”以外，还有“大概”“可能”“也许”“恐怕”等等。根据我们的初步考察，“大概”这一类词也经历了从揣测义情态副词到委婉义情态副词的嬗变过程，只是它们并未像“好像”一词那样发展出话语标记用法的功能。究竟是什么原因阻碍了“大概”一类词的语法化进程，造成了它们不同的演化路径？这还有待我们进一步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