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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 Vol. 48 Issue (1): 39-44  DOI: 10.16382/j.cnki.1000-5579.2016.0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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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本文  

王招国(定源). 敦煌遗书所见道氤《设斋赞愿文》及其研究价值[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 48(1): 39-44. DOI: 10.16382/j.cnki.1000-5579.2016.01.005.
WANG Zhao-guo. Dao-yin's "Eulogy and Prayer of Sacrifices Offering" in Dunhuang Manuscripts and Its Academic Value[J]. Journal of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2016, 48(1): 39-44. DOI: 10.16382/j.cnki.1000-5579.2016.01.005.

基金项目

本文为上海高校高峰高原学科建设计划资助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英国图书馆藏汉文敦煌遗书总目录”(15ZDB034)、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杏雨书屋藏敦煌遗书编目与研究”(15BZJ015)、上海市浦江人才计划项目“杏雨书屋藏敦煌佛教文献研究”(14PJC084)阶段性成果
敦煌遗书所见道氤《设斋赞愿文》及其研究价值
王招国(定源)     
(上海师范大学哲学学院敦煌学研究所,上海,200234)
摘要:敦煌遗书中保存的大量斋文文献此前已经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随着新资料的不断发现,一些前贤们讨论过的旧资料仍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即以三号敦煌遗书道氤述《大唐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敕为大惠禅师建碑于塔所设斋赞愿文》为例,首先可以对其内容进行复原,以补正前贤录文的遗漏;其次,对该文献的属性进行讨论,可以确定其为一篇佛教法会仪式中宣读并表述设斋目的(斋意)的斋文;此外,研究还可揭示该文献在研究唐僧一行生前事迹及其与玄宗之关系、道氤生平与著作,以及唐代斋会等方面的价值。
关键词敦煌遗书    道氤    愿文,斋文    一行    
Dao-yin's "Eulogy and Prayer of Sacrifices Offering" in Dunhuang Manuscripts and Its Academic Value
WANG Zhao-guo
Abstract: This paper introduces Daoyin's "Eulogy and Prayer of Sacrifices Offering Ordered by the Emperor on the Occasion of Erecting a Stele at the Pagoda of Chan Master Dai-hui on July 30th of the 16th Year of the Kaiyuan Period in the Tang Dynasty" in the third Dunhuang manuscripts, and reconstructs the content of the text according to the manuscripts. Then the paper discusses the nature of the text, identifying it as a prayer text of sacrifices offering. It finally evaluates the text in the studies of Monk Yi-xing, the life of Dao-yin and sacrifices offering events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Keywords: Dunhuang manuscripts    Dao-yin    prayer text    Yi-xing    

法藏敦煌遗书P.3535背沙门道氤述《大唐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勅为大惠禅师建碑于塔所设斋赞愿文》(下略称《设斋赞愿文》),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此前已经受到关注。如旅法学者陈祚龙1976年曾对其作过整理,附录于《简介密宗大师释一行的著述与贡献》一文末。王书庆1995年选编出版的《敦煌佛学·佛事篇》,收录了该文的整理本。不过,这两种整理本除录文、标点或多或少存在问题外,整理者似尚未发现,《设斋赞愿文》在敦煌遗书中至少有三号写本,在对其整理点校时,有必要综合这三号写本才能完善。另外,对于《设斋赞愿文》的内容,管见所及,除王三庆讨论《斋琬文》作者和成书时间时曾论及外,似乎尚未有人专文对其属性和价值进行考察。因此,对该文献的研究,目前仍待拓展。

本文首先介绍现存三号写本并利用它们对《设斋赞愿文》内容进行整理复原。其次对《设斋赞愿文》的文献属性予以明确。最后对《设斋赞愿文》的价值进行讨论。不当之处,敬乞批评指正。

一 《设斋赞愿文》现存写本及内容复原

敦煌遗书中目前已确认是道氤撰《设斋赞愿文》的写本共有三号,均为伯希和收集品,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编号分别是P.3535、P.4072与P.2547。

P.3535,卷轴装,两面书写(楷行)。正面文书,有乌丝栏,天地界,首缺,共存43行,内有“军使”、“凉府”、“甘州”、“建康军”、“肃州”、“沙州”条目内容,属于《斋琬文》内容。之后从“尝闻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开始抄玄宗寿诞文。背面文书形式、书写笔迹与正面同,内含两个文献,前8行为一个文献。查其内容,属于玄宗寿诞文后半部分,可见背面文书是返写正面卷尾而成。但从第9行开始抄另一个文献,即从“大唐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勅为大惠禅师建碑于塔所设斋赞愿文”至“联辉于家祚”止,共31行,为《设斋赞愿文》内容。卷末虽有余白,但没有续抄。

P.4072,卷轴装,单面书写(楷行),有乌丝栏,天地界,首尾欠,共存23行。第7行至第15行的上半部分残缺,大约存上述P.3535背《设斋赞愿文》的三分之二内容。文面有涂改,行间有别笔校订字。本文书最末“竖通三界,傍既四流,并出稠林,齐登觉道”十六字,不见于P.3535背

P.2547,册页装,两面书写(楷行),有乌丝栏,天地界,共存10页,但破损严重。法国学者梅弘理(PaulMagnin)先生曾断定此为《斋琬文》的一部分,并进行了复原。《法藏敦煌西域文献》第15册中共载本文书图版27张,最后一张残存4行文字,自“而论则我大唐”至“洁己则大迦”止。经查,乃《设斋赞愿文》内容。

从字体风格看,上述三号文书大约抄于九至十世纪之间。P.3535背所存《设斋赞愿文》文字最多,有首题,作者明确,它是我们目前判定《设斋赞愿文》为道氤撰的唯一依据。P.4072尽管有缺损,但可补P.3535背卷尾之缺,殊为可贵。P.2547所存文字不多,但与《斋琬文》连抄,可以为我们考察《设斋赞愿文》与《斋琬文》之间的关系提供重要信息。

此三号写本虽各有舛误脱衍,但通过互勘,《设斋赞愿文》全貌可以复原。兹以P.3535背为底本,校以另外两本,重新整理如下

大唐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勅为大惠禅师建碑于塔所设斋赞愿文

大荐福寺沙门道氤述逖览真经,缅寻载籍。如来出现,菩萨为之辅翼;圣王御寓,贤俊于焉弼成。所以匡赞鸿业,揄扬景化。大庇生灵,辑熙风俗。建雄名于不朽,垂范令于将来。考事而论,则我大唐故大惠禅师有之矣。

禅师以神人秀气,天禀灵骨。绍慈缘于累劫,积妙行于多生。修定水之堤塘,入真庭之阃阈。若乃洞秘探真,幽包礼经,阐曵系象,此孔夫子之德也。体度宏远,风神寥廓,冰霜是用,江汉情多,则庐山远法师之器也。少欲知足,清以洁己,则大迦叶之行也。蕴大福智惠,行深慈悲,乃妙吉祥菩萨之事也。是以濯自丘壑,郁为国师。以温良敏惠之才,遇明文思之主。契同鱼水,道合风云。蜜勿我帝,以张皇我佛教。入倍凤扆,皇猷伫期翼赞。出憩龙宫,缁服资其准的。颓纲为之一振,像法于是再清。声华暎于今古,事业冠于真俗。

悲夫!所作已办,我生将尽。卷舒出没,固非常情之所教量。遂以丁卯岁玄暎月,隐机端坐,怡然神化。容貌俨其如生,精灵归乎寂灭。主上以师资义重,攀恋情愍。想遗爱而增深,残书而恻念。追崇美号,以尊有德。卜宅安措,皆自圣心,賵赠羽仪,特令公给。所谓其生也荣,其死也哀。犹岁月遄迈,陵谷推迁。式刊丰碑,用勒贞石。圣恩泉涌,天文景焕。仍摇御札,载动仙毫。懿鸾凤之回翔,览烟波之掣曳。将鬼神争奥,与日月俱悬

是日也,朱律谢期,金风扇物。时雨泛洒,郊原肃清。天子御琼楼,坐金阁,烟花乱色,幢盖骈洽。钟鼓铿鈜,管弦晔昱。七众悉来而道从,百神顶礼而围绕。济济焉,惶惶焉。以届于兹,竭成敬矣。自金容入梦,白马东驱。未有褒贤赏能、遵法重道如今日之盛也。

僧等以芝樊惠叹,松茂柏悦,失梵筵之宝座。积哀惶,荷明主之深恩。旋增抃跃,愿陈清供,以答鸿休。右丞相燕国公,杖儒门之逸气,郁王作之宏图。礼乐师宗,文章雄伯。与禅师心冥道术,义切天伦。方渧敢于飞鸽,遽衔悲于断雁。复有常侍徐公、内侍尹公等,圣朝鹓鹭,命代珪璋,咸奉纶言,恭亲法事。于是宝界游通,香台迥曜,四依翠正,三业熏修。总此胜因,奉陪灵识。

伏愿禅师,刷荡嚣滓,澄清业浪,知足天宫,暂观慈氏。安养世界,一见弥陀,还向阎浮,济人护法。其深心也,当取佛国;其正愿也,莫舍众生。

上愿皇阶益峻,宝历逾昌。衣销劫石,增顶笇之无根。芥尽空城,表仙龄之不极。储君业荣光于守器,英名阐于维城。股肱良佐,播荣宠以当官;文武群寮,尽忠规而抚职。

又愿即坐丞相等诸公,福祚惟永,欢娱转新。荣名克昌,令闻充逸。金相玉质,万古千春。衣冠继美于棫中,钟鼎联辉于家祚。竖通三界,傍既四流,并出稠林,齐登觉道

二 《设斋赞愿文》的文献属性

由首题“大唐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勅为大惠禅师建碑于塔所设斋赞愿文”,可知该文是唐开元十六年(728)七月三十日设斋愿文,设斋的意旨,是奉当时皇帝唐玄宗敕令,在大惠禅师(即唐代著名僧人一行)塔之所在建碑。也就是说,该文属于斋文,即斋会仪式中宣读并表述设斋目的(斋意)的一种应用文书。

有学者根据S.2832斋文内容,指出“一篇完整的斋文,都具有‘叹德’、‘斋意’、‘道场’、‘庄严’四段内容。”本文献同样如此。

首先是“叹德”,即整理文前两段。第一段是引言,将一行比作如来出现时为辅翼的菩萨,圣王统治天下时助成的贤俊;第二段是对一行禅师行实的称扬,使用了“孔夫子之德”、“庐山远法师之器”、“大迦叶之行”、“妙吉祥菩萨之事”等赞美辞,用“契同鱼水”形容一行与玄宗知遇且融洽的关系,并充分肯定了一行的贡献。

其次是“斋意”,即整理文第三段。这部分主要交待一行临终的情形、示寂年月,以及一行圆寂后玄宗为之追加谥号,举行隆重葬礼,并亲自撰文勒石等。

其三是“道场”,即整理文第四段与第五段。此部分记述僧侣举行法会当日,秋高气爽,时雨泛洒,郊原肃清。钟鼓齐鸣,管弦和奏。天子玄宗亲临法会,随行官员有宰相张说,以及常侍徐坚、内侍尹凤翔等在家信众,所谓“七众悉来而道从,百神顶礼而围绕”,规模盛大。

其四是“庄严”,即整理文最后三段。首先祈求一行往生佛国,乘愿再来;其次表达了对皇帝、储君的美好祝愿,现场群僚百官的荣宠并尽忠;最后希望与会臣佐获福荣昌,终登觉道。附带指出,最末“竖通三界,傍既四流,并出稠林,齐登觉道”十六字,在S.0343《亡文》、S.1441《亡僧文》、S.4536《设斋赞愿文》等敦煌遗书中也可以见到类似表述。具体内容不涉及斋会事由、斋主身份等,似属通用文。

三 《设斋赞愿文》的研究价值

《设斋赞愿文》在唐代僧人一行、道氤和唐代斋会研究等方面都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一) 一行研究

研究唐代佛教,尤其是研究开元时期佛教,僧人一行是绕不开的人物。迄今为止,中外学界对一行的研究成果颇多,除了相当数量的单篇论文外,日本学者长部和雄先生甚至还有《一行禅师の研究》(1990年)等专著问世。不过,这些研究均未利用《设斋赞愿文》。事实上,《设斋赞愿文》可以帮助我们细化对一行生平事迹的认识。

据《宋高僧传》及《旧唐书》记载,一行俗姓张,名遂,钜鹿(今河北邢台)人。一说魏州昌乐(今河南南乐)人。幼年聪颖,礼普寂禅师剃度出家,精通禅、律、密等教理,对历象、阴阳、五行、医药等领域也有研究。开元五年(717),被召入京,后因奉命参与金刚智、善无畏译场,并注释密教经典、勅修《大衍历》等贡献而被尊为“国师”,备受朝廷和佛教界的敬重。开元十五年(727)前九月(当年闰九月)因劳成疾,于同年十月八日圆寂,享年四十五。

一行圆寂后,玄宗勅令东宫品官以及九品以上在京官员,送至铜人原蓝田起塔,举行盛大葬礼,并亲自撰写碑铭,旌颂其德。《旧唐书》卷一九一记载此事说:“至十五年卒,年四十五,赐谥曰‘大慧禅师’,……上为一行制碑文,亲书于石,出内库钱五十万,为起塔于铜人之原。明年,幸温汤,过其塔前,又驻骑徘徊,令品官就塔以告其出豫之意,更赐绢五十匹,以蒔塔前松柏焉。”御制一行禅师塔碑原碑石不存,目前仅日本空海编《真言付法传》收其全文。碑文主要回顾了一行的出家、学习、译经以及参与编修《大衍历》等事迹,并详细描述了一行临终前后的情形。是研究一行生平最早也是最重要的资料之一,对后世影响极大。宋僧赞宁《高僧传》为一行立传时,曾参考过此碑

长期以来,我们仅知御制此碑立于开元十六年,而不详其立碑的具体日期及相关情况。但据《设斋赞愿文》标题可知,此碑乃开元十六年七月三十日立,为了追荐碑主一行禅师,当天玄宗还在一行塔前举行了斋供法会。《设斋赞愿文》中所谓“式刊丰碑,用勒贞石”,清楚说明了这一点。另,前引《旧唐书》“一行传”文称,开元十六年玄宗临幸温汤,经过一行塔前,令品官就塔奉告秋日巡游之意,并赐绢五十匹,于塔前种植松柏。结合《设斋赞愿文》内容,可知玄宗“秋日巡游”,目的之一是为一行立碑设斋。

此外,就时间来说,研究一行生平的最早资料是玄宗撰一行禅师塔碑,其次就是《设斋赞愿文》。虽然《设斋赞愿文》作为斋会文疏,对追荐者一行的评价难免有溢美之词,但对我们探讨一行的生前事迹,以及他与玄宗之间的关系等方面,仍然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总之,研究僧人一行,《设斋赞愿文》属于为数不多的重要资料,有其独特价值。

(二) 道氤研究

《设斋赞愿文》署“道氤述”,表明道氤是其作者。赞宁《宋高僧传》卷五“唐长安青龙寺道氤传”对道氤生平有详细记载:道氤,长安高陵人,俗姓长孙,生于唐高宗总章元年(668),卒于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740)。弱冠前依长安招福寺慎言律师出家,精研内典,曾得到大兴善寺复礼法师的器重与赏识。后赴洛阳,住过天宫寺、大福先寺。约开元十六年之前,道氤在洛阳身患小疾,玄宗得知后,降赐药方,嘱其休养;开元十八年(730)道氤受玄宗之命于长安花萼楼和道士尹谦争论佛道二教优劣,其争辩内容《对御论衡》一书,之后承旨编入藏内;开元二十三年(735)玄宗撰《御注金刚般若经》,中途亦咨询过道氤,完稿后并命其宣讲。晚年因病归住长安青龙寺,直至去世。

但《宋高僧传》的部分记载,需要与敦煌遗书结合起来才能明晰。如《宋高僧传》卷五“道氤传”记载,道氤一生对《法华经》、《金刚经》等经论均有研究,有十部二十余卷著述。遗憾的是,现存者仅三种,即《御注金刚般若经宣演》三卷、《设斋赞愿文》和《上玄宗遗表》。其中前两种均保存在敦煌遗书中。

再如,《宋高僧传》曾提到:“一行迁神,勅令东宫已下,京官九品已上,并送至铜人原蓝田设斋,推氤表白。法事方毕,宰相张燕公说执氤手曰:‘释门俊彦,宇内罕匹,幸附口录向所导文一本,置于篋笥’,由是其文流行天下也。”这里所说道氤作为表白法师参加法事的“导文一本”,当就是现存的《设斋赞愿文》。因为《设斋赞愿文》提到的“右丞相燕国公”,就是宰相张说(667—730),两条材料可以相互印证,证明上述“导文”与《设斋赞愿文》是同一种著述。而《设斋赞愿文》结构严谨,四六骈俪,文字优美,无疑是“其文流行天下”的原因之一。

《设斋赞愿文》也有补《宋高僧传》卷五“道氤传”未载的内容。如《设斋赞愿文》首题下署“大荐福寺沙门道氤述”,不见于宋传等其他材料。大荐福寺在长安城南开化坊,原名大献福寺,天授元年(690)改额。武则天、中宗时期义净、法藏、实叉难陀等人在此译经,玄宗时期依然是长安著名的译经道场。据此可知,开元十六年前后道氤隶属于大荐福寺,这为我们研究道氤所住寺院以及开元年间的活动情况提供了材料。道氤身为大荐福寺沙门之一,说明他在长安佛教中的地位较高,这与《宋高僧传》所载同样可以相互印证。

总之,目前仅存于敦煌遗书的《设斋赞愿文》,是道氤著述大量散佚后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著作之一,对于我们研究道氤著作也有重要价值。

(三) 唐代斋会研究

斋会是中国佛教日常行事之一。隋唐以来,佛教各种斋会频繁举行,并因设斋者身份以及设斋目的(即斋意)的不同,斋会名目与斋会规模也不一样。无论是个人设斋,还是官方设斋,几乎与镇护社稷、保佑君主,为生者祈福,为亡者追荐等愿望息息相关。为了申明设斋事由或斋会目的,斋文便应运而生。当然,由于斋会性质与斋意的不同,斋文内容也就不一样。

敦煌遗书保存的各种斋文,为我们了解中古时期的斋会性质与运营方式等方面提供了不少线索。以《设斋赞愿文》为例,该斋文创作于开元十六年,是中唐时期典型的悼亡斋会文疏。与一般斋会不同的是,本次斋会的斋主是玄宗,属于官方设斋之一。尤其是《设斋赞愿文》对斋会的时间、地点、目的以及现场实况均有详细记载,从而为我们研究唐代官方设斋的种类与特点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材料。

当然,长期以来,学界对于“斋文”与“愿文”所指范围有分歧意见,至今尚未统一。其实,对于“斋文”或“愿文”,除了应该尊重文书原题,并从文本性质进行分类之外,还必需考虑它的实际用途。如《设斋赞愿文》标题作“斋赞愿文”,但实际是一种斋文。因此以文书的实际用途来界定“愿文”与“斋文”之别,无疑是一种更好的视角。

《设斋赞愿文》对《斋琬文》的研究同样有其价值。我们知道《斋琬文》的整理与研究,自1939年日本学者那波利贞率先发表论文以来,迄今已积累了许多卓越成果,但也遗留不少悬而未决的问题。如《斋琬文》的编者不明,内容来源不详,在何时、何地所编也不清楚。我们注意到,在敦煌遗书P.2547、P.3535中,《设斋赞愿文》均与《斋琬文》合抄,且抄在卷末。这是什么原因呢?是《设斋赞愿文》被收录在《斋琬文》中吗?

《斋琬文》是斋文范本的汇集,内容共分十类,八十余条细目。由于保存在敦煌遗书中的《斋琬文》均为残卷,因此法国学者梅弘里教授曾据P.2547为底本作过复原。不过,他的复原仍留有空白,所以王三庆对《斋琬文》再次作了复原。在他的复原中,不包括《设斋赞愿文》。相同的是,对于《设斋赞愿文》抄在《斋琬文》卷末的原因,他们均未作讨论。

从《斋琬文》残存文字来看,虽有十类、八十余条细目,但其分类编目,不是按照斋供仪式的种类来分类,而是按照斋文文本的类型来分,即将同一类型的斋文集中在一起进行分类编排。其篇幅只是一卷本,决定了每类条目所收斋文篇幅不可能太长。从现存《斋琬文》写本看,每类条目所收的斋文文字均不多,并往往以小字“云云”结尾,表示略去不言自明的相应文句,也能证明这一点。但《设斋赞愿文》篇幅较长,它是一篇完整的斋文,而且标明作者,这与《斋琬文》均收短文的编纂体例显然不相符合。如此看来,《设斋赞愿文》未被收入《斋琬文》。

必须指出的是,从P.2547的字体风格看,该文书乃一人所抄。虽然《设斋赞愿文》不被《斋琬文》所收,但它与《斋琬文》连抄在一起则是难以否认的事实。当然,P.2547最后的残片才是《设斋赞愿文》,这意味着虽然《设斋赞愿文》与《斋琬文》连抄,但并非《斋琬文》的原有部分,而可能是后来者抄附于文末而已。P.3535背的抄写情况也能证明这一推论有据。因为P.3535背正面内容是《斋琬文》,背面内容的最后部分才是《设斋赞愿文》,可见P.3535背也是把《设斋赞愿文》抄在《斋琬文》之后的。

总之,《设斋赞愿文》虽是在特定场合,专为悼念一行的斋会而作,但可能由于张说等人的称赞,后来被作为斋文的范本,与《斋琬文》一同抄写流传,一方面影响了当时斋文的撰写,另一方面由于与其他敦煌遗书一起保存至今,从而为我们研究唐代斋会保存了珍贵的资料。

本文由拙著《敦煌本〈御注金刚般若经宣演〉の文献学研究》(东京:大东出版社,2013年6月)第一章第三节“大惠禅师建碑于塔所设斋赞愿文の检讨”翻译、修订而成。修订过程中,得到上海师范大学哲学学院侯冲教授的指正,特此致谢!

该文原载于《哲学与文化》第23期,后收入陈祚龙:《中华佛教文化史散策初集》,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78年12月。

王书庆编撰:《敦煌佛学·佛事篇》,兰州:甘肃民族出版社,1995年3月,第34—35页。

参见拙文《敦煌写本に見られる道氤撰の〈願文〉について》,《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61卷第1号,2012年12月,第43—47页。

王三庆:《敦煌佛教斋愿文本研究》,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2009年,第58—63页。

Catalogue des Manuscrits chinois de Touen-houang, fonds Pelliotchinois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Vol,Ⅳ,Paris, 1991(《国家图书馆藏伯希和汉文文献集·敦煌汉文文献目录》第3册)中在解说P.4072时已提到它与P.2547、P.3535之间的关系,如“Pour un autre fragment du même texte,de la meme main,cf.le n2547 feuillets 26V-27R, correspondant au n3535V 2 col.12 à15”.

[法]梅弘理:《根据P.2547号写本对〈斋琬文〉的复原和断代》,耿昇译,《敦煌研究》1990年第2期,第50—55页(转39页)。

陈祚龙先生根据P.3535背进行录文的整理稿,误录与径改的部分较多。可贵的是,陈氏在校记中指出“原本止于祚字,余甚疑此赞愿文尚有部分,在当时未是卷钞手,亦予迻录也”,P.2547末确实有未见于P.3535背末的文字。P.2547的发现,证实了陈祚龙先生的推测。

“荐”字后底本有一“讵”,同时亦似“诈”字。总之,大荐福寺乃唐代长安寺名,此字当为衍文,故据文意删。

“秘”后P.3535背有一似“赜”字。陈祚龙先生校订本不录。据文意,当是衍文,今从不录。

“是”,P.3535背作“足”,据文意改。

“纲”,P.3535背作“网”,据文意改。

”,P.3535背作“ ”,据P.4072改。

“恻”,P.3535背作“侧”,据P.4072改。

“遄”,P.3535背、P.4072作“耑”,据文意改。

“悬”,P.3535背作“县”,据P.4072改。

“惠”,P.4072作“缘”。

“积哀惶”句当脱一字。

“伯”,P.3535背、P.4072作“泊”,据文意改。

“寮”,P.3535背、P.4072均作“寥”,据文意改。

“闻”,P.3535背作“间”,据P.4072改。

“于”,P.4072作“于劝”。

“既”,疑是“及”字之误。

“竖通三界,傍既四流,并出稠林,齐登觉道”十六字,P.3535背无,据P.4072补。

宋家钰:《佛教斋文源流与敦煌本〈斋文〉书的复原》,《中国史研究》1999年第2期;宋家钰等编:《英国收藏敦煌汉藏文献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300页。

类似文字作“然后竖通三界,傍汲四流,俱离苦因,咸登觉道”。

类似文字作“然后竖通法界,傍括四生,并沐胜因,咸登觉道”。

类似文字作“然后上通三界,旁括十方,俱沐胜因,齐登佛果”。

《旧唐书》卷191·列传第141,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5112—5113页。

《大日本佛教全书》第106册,东京:名著普及会,1978年,第28—29页。

《大正藏》第50册,第733页上23—24。

利用敦煌遗书研究道氤生平的成果,可参见拙文《敦煌文献より见られる唐代沙门道氤の传历》,《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60卷第2号,2012年3月,第45—49页。

有关本书的内容与研究,参见拙著《敦煌本〈御注金刚般若经宣演〉の文献学研究》,东京:大东出版社,2013年6月。

此文约100字左右,除《宋高僧传》卷五“道氤传”有载录外,《全唐文》卷914以“上元宗遗表”为题亦有收入,当时为避玄烨讳,改“玄”为“元”。

《大正藏》第50册,第734页下19—24。

[日]那波利貞:《佛教信仰に基きて组织せられたる中晩唐五代时代の社邑に就きて》(上),《史林》巻24第3号,史学研究会,1939年。那波氏之后,陈祚龙、张广达、梅弘理、郝春文、王三庆、王书庆、黄征、荒见泰史、侯冲等国内外学者对《斋琬文》均有相关研究,论文目录从略。